共享单车：从商业风暴到城市运动 赢讯

汽车尖叫着穿城而过，自行车则默默留在城市风景里。

从2016年年底开始，小黄车和红色摩拜单车，犹如一夜春风，悄悄驻守了大城市的每一个交通路口和街头巷尾。包括ofo和摩拜在内的45家共享单车提供商，数十个城市的上千万共享单车和上亿用户，加上闻风而动的数百亿风险投资进入，共享单车的商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，为了疯狂“圈地”，在中国核心城市发起了一场真正的“商业风暴”。

共享单车会向何处去？是重演2014年网约车的市场血洗那一幕？还是会最终走出商业竞争怪圈，成为促进城市转型的新一轮“城市运动”？

自行车：城市里的曾经风景

“当我还只是十三岁时，1941年春末的那一天，我初次见到了她。那一天，墨索里尼向英法宣战，而我，得到了生命里的第一辆脚踏车。”

还记得意大利著名导演赛贝·托纳多雷拍摄的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中那个骑着单车的13岁天真少年雷纳多遭遇他的偶像美丽少妇玛琳娜时的那一幕吗？

没错。正是因为拥有人生中的第一辆自行车，拓宽了小镇少年雷纳多的生活圈，帮助他邂逅后来暗恋一生的美丽传说玛琳娜。从这一点而言，自行车不仅仅是一种道路交通工具，也是另外一种社会交往意义上的交通（communication）工具——她促进了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，扩展了大城市到小乡村人们交流的机会。

在风景如画的海滨小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，到被时间遗忘的古典小城日本京都，笔者都曾经见到过这熟悉的一幕:伴随自行车的一路欢快铃声，是人们骑行时贴近生活本真状态时的开怀畅意。

如果说自行车是诗人眼中的“桥上风景”和城市风景，那么汽车给我们带来了什么？

时间、效率、金钱、速度，还有某汽车品牌所说的“驾驶不一样的乐趣”。是的，我们都对这一幕非常熟悉：一位款款而来的文弱女子登上一辆悍马机器之后，开足马力在马路上狂奔。在这一瞬间，你有时也会被弄糊涂，看着那些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：究竟是人在驾驭机器，还是机器在驾驭人呢？

某种意义上，今天的汽车，在城市生活中上演的往往是一种类似野蛮屠夫的角色，每一辆呼啸而过狼奔兔脱的汽车，就像一个刽子手，带着猎杀的快感，从城市中开膛破肚穿过，留下的，除了行人和骑行者的一脸错愕之外，还有灰尘、尾气、二氧化硫、PM2.5，交通堵塞之外，还有败坏的人心德行。

自行车，曾经是城市中的浪漫风景。老王和老李骑车在某一个街头相遇时，还可以相互寒暄攀谈，自行车可以做的更多，在西西里的浪漫传说里，她甚至促成了一个少年和异性偶像的浪漫相遇，帮助天真的雷纳多心灵成长。

记得15岁时我拥有第一辆自行车时，也是无比兴奋，在村里的打谷场骑了一个下午。后来的五年里，每一次我骑着翻越一个又一个小山包去山村学校教书时，单车成了最亲密的伙伴，帮助我到了不同的地方，认识了不同的人，也看到了不同的景象。每次我回到村里，悦耳的车龄响起时，外婆总是第一时间在门口迎接我，她说：这铃声太熟悉了。

如果把自行车比喻成人腿的延伸，车人之间是一种完美的相互依赖和倚重，那么汽车呢？只能说是人们物欲野心的另一种膨胀形式，因为人们总是在向往更大、更豪华、更舒适的豪车，路怒、斗气、马路上相互倾扎，挤占对方道路，野蛮鸣笛，最后还要留下一路的脏气。

单车运动：城市转型的尝试

30多年后，当单车再一次回到城市景象中时，这一次裹挟而来的是资本力量。

从商业风暴到城市运动，共享单车能带来什么样的城市生活转机呢?

一个有迹可循的故事是上世纪美国著名城市研究学者刘易斯·芒福德的个人选择。上世纪20-30年代，正是纽约大规模化城市建设的狂飙突进时，一栋栋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，街上摩肩接踵水泄不通的汽车流动，还有肮脏污秽的城市面貌，使得中年芒福德在他40岁不得不搬离土生土长的纽约，对他而言，这个城市已经不再熟悉，而是一个面目可憎、野蛮生长的超级怪兽了。

芒福德搬到了一个离纽约100多英里、叫做里兹维尔的小镇，在那里盖了一幢木屋安家。那里没有城市喧嚣、光污染、拥挤和雾霾。每天都有可爱的小花园和早晨清新的露珠。

芒福德先天痛恨小汽车。在他拥有第一辆汽车后，他的第一次出行就闯祸了，从此，他再也没有开过车。

从自行车到汽车的技术进化，直接直接了城市的超大规模发展。汽车可以把人们带到更远的地方，空间距离不再是问题。但是，在北京这样的超级城市规划中，汽车的野蛮增长却俨然成了城市公害。

回看根本哈根的“绿波”自行车系统，专门的高于路基的自行车道，自行车路权优先，政府引导加上市民教育，使得这个只有500万人口的丹麦小国自行车拥有量达到400多万，甚至还有高驾的自行车高速道。

一个城市的规划中，汽车对于自行车的野蛮挤占，意味着一种对于人权的粗暴掠夺。女儿抱怨说，每天上学路上，汽车挤占自行车道，共享单车道挤占行人道，行人该往哪里去？

我回答说：行人只能上天。

记得两年前女儿要去一所更远的中学去读书。我前一天买了一辆奇安特自行车，第二天像老鹰带着小鸟一样两个人汽车护送她去学校。回来的路上，我就彻底放弃了这一幼稚的想法。

在北京骑车上学，无疑是一场拿生命做赌注的大冒险。右拐时，无数野马怪车按着大喇叭从你身旁呼啸而过，没有一辆车会避让你，自行车道上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汽车、三轮车和蜗行的行人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会从你身边窜出来一辆车，疯狂地从身边劫掠而过。

共享单车如何摆放？汽车和单车在城市生活中如何各行其道、和谐相处？城市管理当局如何重新铺设专用的自行车道，建立自行车路权优先的新规则，共享单车如何文明骑行？。。。。。。凡此种种，都不是商业公司或者资本驱动松解决的。其背后依旧是一种城市系统的问题，需要重新设置一种新的城市生活情境。

当城市规划沦为一帮理科生的绘图作业，当城市建设被GDP所绑架，当城市不再被视为是一种促进人们进行社会交往的剧场时，城市就成了不再宜居的“人间炼狱”。内涝、垃圾、空气污染、水资源短缺、拥挤肮脏，每一个都是毁灭城市的刽子手。

在这个每天被汽车阴霾覆盖的罪恶之城，我每天都只能在诅咒和向往中度过。我依然怀念哥本哈根空旷的街道、明亮天空和海边嘻嘻的姑娘们；期待在慕尼黑晨跑时能再一次遇到那个白色裙裾飘飘、像风一样飘过的单车女郎；还有在京都时女儿带着全家人骑行时路过的每一幕风景。